看电影曾经是我们这一代人，包括往上几代人最幸福的精神享受。尤其是 37 年前当知青时，为了看一部老掉牙的国产黑白电影《南征北战》，我和知青同伴不惜冒着闽北山区的严寒天气，步行近十里路去路马头林场观看。尽管这部电影我们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还是简陋的露天电影———就是在晒谷坪上扯一块白布，采用早已淘汰的8 毫米放映机播放。放映时，只要刮起稍大一点的风，电影屏幕就会随风抖动，甚至连演员的声音都跟着变调。我们依然乐此不疲。至于观众的冻手冻脚、饥寒交迫、你遮我挡、小孩啼哭，那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困难。

大约是20 年前吧，自从电视机普及到中国老百姓的千家万户起，人们开始不大愿意往电影院跑，去看花钱买票的电影了。自从有了电视机，人们的娱乐方式变了，人们一夜之间变懒了，变得喜欢猫在家里，一家人挤挤挨挨、吵吵嚷嚷地看电视了。如果是小两口新婚，不和父母同居而搬出来另住，再加上一台走后门凭票买来的宽荧屏大彩电，夫妻俩搂抱作一团观看电视节目，那就是普天下最甜蜜的时刻了。

非常奇怪的一点是，越是没有人去电影院观看电影，这电影院的电影票怎么反倒越卖越贵了？以至昂贵到本应属于平民大众消费的电影不可理喻地成了高不可攀的贵族电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1 元、2 元一张的电影票卖到50 元一张、80 元一张、100 元一张甚至150 元一张了？如果套用一句“红色”语言就是：如今的中国电影究竟是为人民大众服务还是为高高在上的“才子佳人”服务？

不过，看起来，这电影院里的电 影还是有市场的，还是有消费群体的。这消费群体的主流就是年轻的 男女情侣，这市场就是冲着他们来 的。男女情侣看电影，并不只在意 电影片子的质量好坏，还在于观看 的氛围是否温馨。于是乎，如今电影院装修越来越往豪华、气派、舒 适度上靠———所有的座椅全部更 换成了柔软舒服的沙发，许多还是 可以自动调节前仰后合的 “电椅” 呢。

自从在中国看电影成为一件奢 侈的事情后，我就很少进电影院了。至少有15 年左右年没有进电 影院了吧？2008 年1 月29 日傍晚， 我和妻子在西安繁华的西大街“西 北影城”观看了一场电影。因为这是一部国产大片，是由张国立推 荐、冯小刚导演，由张涵予、廖凡、 汤阓 、王宝强、邓超等一班年轻新 秀主演的 《集结号》。这可是2007 年12 月18 日才在北京工人体育场 首映的新影片。

最主要的，是电影《集结号》由 北京作家协会主席刘恒改编自福建省莆田市作家杨金远的小说《官 司》，而《官司》首先刊登在2002 年 4 月号的《福建文学》上；同年6 月 号的《小说月报》转载了。这篇短篇 小说是加上杨金远的另一篇短篇 小说《乡野情事》合起来，作为一部 中篇小说发表出来的。正好当年我是这部中篇小说的终审，而杨金远 则是我交往多年的同年好兄弟。就 是冲这，我才重又走进电影院的。 这也是迄今为止，我在西安观看的 惟一一场电影。

因为是路过，恰巧是傍晚17 点15 分开演的，电影票打五折， 只卖25 元一张。就这，已经是我 生平看过最昂贵的一场电影了。 由于是吃晚饭的时间，担心看电 影时肚子会饿，妻子就在电影院 门口买了一袋热腾腾的肉包子，再买来两杯热腾腾的 “雀巢”咖 啡———说是中西合璧———搭配起 来吃会很开胃的。于是捧着这中 西合璧的古怪晚餐———加上优惠 五折的电影票价———等于手里捧着超过100 元的食物，我们走进 了电影院。

走进了电影院我就成了 “刘 姥姥”走进“大观园”———面对一排排豪华宽大的沙发椅，强烈的 陌生感引发我犯起了眼晕。好容 易跌跌撞撞找到自己的那一排沙 发椅，我在如探地雷阵般往里迈 腿时，由于顾头不顾尾，只顾专注 于脚下的迈进探路了，没留神就把手中热腾腾的咖啡杯碰翻在前 排的沙发椅靠背上。一杯热腾腾 的“雀巢”一口没喝，还把自己并 不娇贵的手背烫了一下，心中不 禁一阵窃喜———幸亏我的手背不 娇贵，免除了上医院包扎的麻烦。这边我正在一边自我解嘲地说我 有一双劳动人民不怕烫的手，一 边慢慢把同样并不尊贵的臀部安 放在豪华的沙发椅上。刚才小心 翼翼地将身体重心坐稳，我就感 觉有一股热乎乎、软绵绵的热气烀在了我的臀部上。我对妻子疑 惑地发问：

“怎么这个沙发椅还安装了 空调？”

“是你坐在自己的肉包上 了。”

妻子面露哭笑不得的表情、 压低声音对我说。顿时我就像腾空发射的导弹跃身而起。

就这样，我看了一场没有吃、 没有喝、只有那镜头送上前的饿肚子电影。当然，电影《集结号》还 是很好看、很感人的（全国上映两 个月票房收入就超过 2 亿人民 币）。我几乎已经忘记了饥饿，同时记住了有多少牺牲的烈士，他 们没有名、没有利、甚至连自己的 名字都没有，就这么无声无息地 长眠地下。联系当下多少人追名 逐利、说一套做一套的蝇营狗苟 现实，禁不住唏嘘再三。

一晃三年过去。2011 年1 月 13 日晚，我在福州又享受了一场豪华的电影“盛宴”。是福州一中 低我三届的同学薛红（我称之“美 国佬”）请客，她不久要携母返回 美国，故邀请我等看一场电影告 别。这样，时隔至少15 年，我又走 进了位于东街口 （就在母校福州 一中斜对面）的“人民剧场”——— 今名“海峡大剧院”。

一样的是分隔成一个又一个 的小型影剧院；一样的是一排排豪华舒适自动调节仰卧起坐的电 动沙发椅；一样的是价格昂贵、一 张100 元左右的电影票，伴随挥 之不去的强烈陌生感———我指的是我自己，我们观看了仍然由冯 小刚执导，由葛优、孙红雷、舒淇、 姚晨主演的国产电影大片 《非诚 勿扰2》。因为是请优秀的小说家王朔编剧，故而，让我们看到了一 场含泪的微笑风格的影片。这，也 是王朔小说一贯的语言风格。电 影看后，灯光大亮，人却不想离 去———人物、情节、对话、场景，无不引人深思，回声久远。

 南康白起跳江事件

走出金碧辉煌、霓虹灯闪烁 的“海峡大剧院”，我忍不住还想画蛇添足补充一句：高不可攀的 中国高价电影何时能够回归常 态、让地面上如蝼蚁一般存活的 “草根阶层”看得起？

当我听某个人说话听烦了，想要摆脱他时，就装出欣然同意的样子。